ChatGPT仿佛一夜间成为“网红”,业内人士在展望ChatGPT带来的“颠覆性”和“革命性”的新时代时,预言一些职业将被取代,顿时引起家长圈对孩子们的未来更加的焦虑和不安。寒假结束返校第一天,DP2的张天恩、吕卓辉、曹希楚和DP1的潘启杭四位同学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就ChatGPT的话题展开热烈的讨论。于是,就有了下面的访谈摘录,希望更多人能够听到这些几年后将大学毕业,在职场直面AI挑战的青年人的声音。同学们不仅探讨了对ChatGPT的认知,对教育进行反思,也对自己的求学方向和人生追求进行了思考。他们认为,AI无法替代的是作为人所需要的人文关怀,教育更需要不忘初心,以人为本。
Q1:
ChatGPT是高效的学习辅助工具还是应该被“封杀”避免学生作弊?
同学们认可ChatGPT的高效率检索和总结的强大功能,但认为不能完全依赖ChatGPT,放弃自己的思考,而必须有一个自己的思维框架和提出高质量的问题,才能更好地利用ChatGPT。
吕卓辉:ChatGPT对我来说将会是一个非常便携的学习工具。在根据监督微调,奖惩制策略和PPO强化学习算法的训练模型下,ChatGPT可以筛选并总结来自互联网的海量信息,将答案呈现在我们面前。这种高效的总结能力和口语化表达将会节省很多不必要的搜索时间。
ChatGPT训练的三个阶段
当然,ChatGPT的问世在学术界产生的爆炸性议论,我并不感到意外。经过快2000亿参数的GPT3模型训练后,ChatGPT可以根据用户上下文的描述进行自然语言处理,这样的口语化表达可以让同一个问题的回答都“不一样”。因此,有些学生会借此进行作业抄袭,代写论文和考试作弊。而现有的citation
machine(查重软件)并不具备监测这类语言生成模型的能力。
据报道,目前OpenAI正在开发一款“反ChatGPT”的工具,帮助辨别文章是否由AI撰写(尽管尚不准确)。但是,学术诚信在AI发展面前是一个极其需要重视的问题,在技术层面上需要尽快有一种解决措施。
潘启杭:ChatGPT是一个搜索并整合的过程,能更好地帮助人们去理解一些抽象的概念,比如说我在维基百科上看到的一个关于“加速度”的概念的定义比较枯燥,ChatGPT可以用一个更加生动形象的方式展示出来。
但我们需要学会提出好问题,这非常关键,如果你这个问题提的不好的话,其实用户体验会觉得很差,高质量的问题才能获得高质量回答。
张天恩:ChatGPT目前也存在很多弊端,比如我喜欢打辩论,在信息检索的时候,我发现它远远没有一个辩论教练来的好,因为通过教练的指导,我能知道一些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内容。我们可以通过ChatGPT寻找我知道我不知道的问题的答案,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内容这部分就无法弥补。所以我们在使用ChatGPT时,需要有自己的思维框架。
曹希楚:ChatGPT的存在能帮助我们更好地解决生活中的问题,但是从学生角度来说,通过ChatGPT去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其实是一种教育不公平的体现。
然而目前还没有一个好的教育模式能够及时适配,只能应用一些紧急方案,比如增加课堂写作,增加口语测试,这在短期内能帮助减少教育不公平的问题,从长期来看,还是要思考如何让教育模式跟上技术发展的速度。
张天恩:我认为教育的目的,一部分当然是培养一个独立和完整的人格,另外一部分是获取更多的知识。学习是循序渐进的需要不断积累,厚积薄发的过程,不同年龄的教育需求也不一样,在年纪小的时候,如果还没有扎实的知识基础和独立思考的能力,依赖ChatGPT为自己生成答案,我觉得对长期发展而言是不利的,但是在高年级和高等教育阶段,我认为可以更多地去思考如何将ChatGPT作为辅助自己学习的工具,更好地为自己所用。
Q2:
ChatGPT的火爆是否引发了你们对教育的反思?
交谈时,令我们感到吃惊的是,ChatGPT的出现给这几位同学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也引发了他们的深刻思考,甚至开始琢磨起他们的下一代应该接受怎样的教育。
吕卓辉:ChatGPT出来的前几天我整个人是很懵的状态。我认为人类应该非常严肃地对待这个问题。ChatGPT的出现迫使我重新审视传统教育对学生成长的意义。
还记得当时小学背诵的《观潮》,因为总是漏一两句话,我每次抽查考试都不及格。但是,在大家步入初中生活后,这篇文章的每词每句都会慢慢地从我们脑海中淡化。令人畏惧的是,我们从小到大花在背诵文章的精力,ChatGPT能在以秒为单位的时间内“记忆”并给出一字不差的答案。可见,人类的硬性记忆在具有强大储存能力的AI面前显得格外渺小。那么我在想,在这个颠覆性的科技面前,学生背诵文学的意义,乃至教育的意义又何在呢?人工智能技术还在不断迭代发展,假如再过几十年,下一代的孩子们还是接受和我们这一代同样的教育模式,他们能应对人工智能的挑战吗?我认为,名篇佳作和基础知识点的背诵在教育体系里是不可或缺的:如果肚子里没有“墨”,谈何创新和进步呢?但是,在 “囤墨”的过程中,我们应当把传统的硬性记忆方法转化为理解性记忆方法,从而让我们在碰到困难面前培养出独立思考,举一反三,批判性思维,创造性思维的能力。我认为这些终身学习的能力对每个独立的个体都是终身受益的。此外,我还认为通过教育所获取的社会经验和自我感悟要高于所学到的专业知识。比如我在学习音乐时,除了基本的乐理知识学习外,我还形成了一套独有的,属于自我的音乐审美体系;在我创立环保相关的知行时,除了环境科学知识的摄取,我还领悟到了团队协作,领导力,沟通能力的重要性,也结交了好多有趣的,有理想和抱负的朋友……在教育中,我们将逐渐形成独立的人格和自我的价值观。目前,产生和构建价值能力的群体也只有人类本身。我认为这是人类独一无二的一面,也是现有机器无法取代的。
潘启杭:我觉得对教育的反思还要考虑评估形式,到底应该如何去评判一个学生是所谓的“好学生”还是”坏学生”?分数可以代表一切吗?现在的教育模式是否适应未来人工智能的发展。我们究竟应该培养学生具有怎样的能力去适应未来的社会发展?
张天恩:我比较悲观。我同意需要有一个对于教育的重新思考和变革,但是很难。我之前打过一道辩论题,关于应试教育与内卷的关系的问题。首先我们要思考内卷存在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教育有筛选功能,在社会资源有限的情况之下,这种筛选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内卷也是不可避免的。而内卷会导致赛道变窄,就是需要有一个能够量化的方式去评判每个学生,这就是我们中国的高考制度。当然,我们都希望每个人能获得很好的教育,而在现有的一个体系之下就很难做到。但我们的理想肯定是希望有一个培养“全人”的教育,每个人能获得整体的,不同维度的全面发展,来更好地适应社会的发展,迎接人工智能带来的挑战。
Q3:
ChatGPT的技术不断发展,有可能会取代一些人的工作,你们对未来大学专业和职业发展有何考虑?
当家长在担忧未来他们的孩子的工作是否会被机器抢走,这四位同学已经有了自己的见解与思考。他们基于自己的兴趣,有的选择正面迎接人工智能的挑战,学习技术背后的逻辑,有的将目光聚集到机器无法取代的人文关怀之上,还有的希望利用科技来解决人类当下面临的环境问题。
曹希楚:我准备学习认知科学,一个方向就是研究我们的大脑如何理解外界的信息并转化输出,像记忆,感知,情绪等等,加深人类对自身的了解,也有助于解决各种目前的疑难杂症;在人工智能的开发过程中,我们要尽量模拟人脑内的神经结构使得它看起来像人,为将来脑机接口,进一步提升我们大脑功能做准备。学习这个专业是出于我自己的兴趣和使命感,也是我正面迎接人工智能时代的挑战吧。
潘启杭:我对社会学专业比较感兴趣。其实社会学的时效性很长,例如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写的《乡土中国》,这是一部上世纪40年代的作品,但很多内容到现在也有一定的借鉴性。我觉得在AI时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为重要,人和人之间产生的情愫很多时候是无法被机器替代的,而技术更新迭代的速度非常之快,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会产生很大的冲击。很多人可能会说你学的专业要落地,要学的实实在在的,他们会认为我们学的一些比如社会学,是飘在半空中,以后工作怎么办?也有很多家长会认为学一些更实用的专业比较好,但我后来发现其实很多真正能推动人类发展的可能就是灵光一现那一刻,跟所学专业关系并不是那么大。
张天恩:对于机器对人的职业的取代,我相对比较乐观的,因为人类有很多特质它无法比拟。我非常喜欢的一个作家,尤瓦尔·赫拉利在他的著作《人类简史》中表达过这样一个观点,他认为人文关怀类的工作无法被机器取代。比如人与人之间通过肢体的碰触后会产生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多巴胺分泌是瞬间的事情,但是当你知道它是机器的那一刻,这些东西都消失了。很多人看到梵高的画会为之赞叹,感动,那是因为我们知道一百多年前有这样一个真实的人物存在过,我们会去了解梵高的生平,我们认识到梵高为什么会画出这么美的星空,我们与他产生了共鸣。但如果是AI生成的画作,人们还无法与其产生真情实感的碰撞。
由此我比较倾向人文学科,希望着眼于对人和社会的探究,回到人的本质,挖掘和激发人们的爱好、热情所在,我始终觉得这个是非常重要的。比如大家提到过的“空心病”,包括北大的学生也有不少存在“空心病”的情况,很可能就是学生在应试教育的重压下,会失去探索自我的这种原始的本能的冲动,我觉得我们需要去挖掘很多人感性的一面。理性和冷静思考这类冷冰冰的事情也许能够被AI所取代,但未来更需要一些人文工作者,或者说更需要一些社会工作者,因为这种有温度的关怀是不可替代的。
我最近也在研究社会学,社会学有一条最重要的思考路径叫see the strange
from the ordinary,就是从平常当中看出不一样和古怪的事情来。你要通过像一个外星人的视角去审视地球,重新去观察人类所处的这样一个环境,敏锐的发现问题,再去解决问题。AI或许能帮助人类解决一部分问题,但它还无法用独到的眼光去观察世界,提出新的问题。
另外,每次在遇到一个技术革命的时候,其实人们都会担心会不会有大量的失业,但历史也证明了会有更多新的工作机会应运而生。技术的发展也在让人类不断思考社会体系和价值体系。
吕卓辉:目前我想学习环境科学,新能源相关的专业。我希望在未来,在人类要去解决复杂问题的前提下,不要在环境问题上把自己逼到墙角。我希望能利用科技去解决环境问题,为地球能源的利用,人类的生活福祉和健康做出一些改善。
Q4:
UWC教育在AI时代是否能与时共进?
同学们认为UWC教育的使命与价值观具有跨时代性,UWC“促进世界和平与可持续发展”的使命、“同理心与服务精神”、“共同责任与相互尊重”、“包容差异”等价值观都是以人为本、人文关怀的体现。人工智能的发展也需要以人为本,才能造福人类。
张天恩:我觉得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社会可能是一个过于追求效率和速度的时代,UWC教育能作为一个冷却剂在其中发挥价值。就像ChatGPT的横空出世能够让人类反思追求效率究竟有没有用,因为我们发现人类再怎么追求效率,好像已经无法企及人工智能达到的高度了。
而UWC追寻“和平与可持续发展”,希望我们能胸怀天下,真正地去关注到周围的人,倡导人与人之间的包容理解与互相尊重,也能帮助我们成为一个更加有温度的人。理性与效率或许能被AI替代,但感性与人文关怀无法被替代。
吕卓辉:UWC追求的使命与价值观具有跨时代性,它致力于人文主义的关怀与人工智能的发展是不冲突的。例如对于跨文化的理解,人工智能可以在很短时间内搜集到来自不同文化的信息,但这与人可以在跨文化环境中,或者设身处地去体验当地的文化,与当地人交流,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曹希楚:我对UWC的教育,或者说IB课程,还是持乐观的态度。它所强调的批判性思考,去甄别海量信息形成自己独立的观点,通过思维方式的不断磨练,使我们在思想上的广度和深度得到很大提升。同时,我们在学知识之外需要去不断提高解决生活中实际问题的能力,比如组织一个知行活动,协调人际关系等等。
在追求效率、速度这种功利主义的道路上,我们很容易忽略自我的一些独特的价值并逐渐丧失追求梦想的动力,可能也会引发浮躁,焦虑,对未来迷茫,恐惧等一系列负面情绪。而UWC的价值观,这种十分纯粹的理想主义,有助于我们产生一种信念感,再通过日积月累的进步,相信我们能有想法有路径地去实现心中的梦想。
潘启杭:我非常认同其他几位同学的观点。我认为,科技越发达,人类并不一定越幸福,UWC教育提供的多元化的学习及生活环境、跨文化交往以及社会实践的体验能帮助我们成为一个真正“丰满”的人。UWC的理想主义激励我们去探索未知,无惧挑战,知行合一。
从左至右(吕卓辉、曹希楚、张天恩、潘启杭)摄影:李书瀚
四位同学在这场关于ChatGPT的探讨中提出的观点未必全面、或者成熟,毕竟ChatGPT还会不断迭代,对它的发展也尚无定论,但他们主动探究、理性中不失感性的思辨、对人类未来的责任感都令人欣慰。走向未来的过程充满了未知,但不断的反思,积极的行动正是他们选择面向未来,迎接挑战的方式。
– End – 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